Aki

【淮上立春24h/6：00】末世英歌

*末日pa 私设 时间线可看作原著之后 ooc我的 he

*感谢老师们愿意带拖后腿的我玩 ！

一.

地球历最后一年，人类物种的延续遇到空前严峻的挑战。

4月，某国P4实验室发生严重病毒泄露，病毒经短短一周变异为恶性丧尸病毒，该城沦陷。

5月，该国政府下令全面封锁国境线，但为时已晚。同月，该国沦陷。

6月，丧尸潮蔓延至全球，各国成立临时救援队。联合国紧急召开全体会议，会上一致通过“方舟计划”，即启动万艘星际舰艇“诺亚号”，全人类移民至十年前发现的宜居行星“伽马星”。

12月，各国移民基本完成，仅人口大国中国仍在努力救援。

 

二.

“咔嘣——嚓、嚓、嚓——呸！”

寂静的津海市中高楼森然，夕阳掩在厚厚的云层中。时不时可见一两个丧尸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衬得这空城愈发诡异。一座外表光鲜亮丽的大楼前传来连绵的清脆之声。

“和宋叔叔他们都走散半个月了，你去哪里偷的甘蔗吃？”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瘆人的气氛中令人感到格外的安心。

“对面拿的。”原本偷闲坐在台阶上的吴雩闻声，朝对面的“四季水果”招牌努了努嘴，然后转头笑道，“怎么这么高兴？联系上了？”

“暂时没有。但智能终端已经断断续续有伽马星传来的信号噪音了。”步重华极其自然地一伸手，示意吴雩分自己一点。

“意思是他们到伽马星了。”吴雩将手中甘蔗轻松掰成两截，一半塞给面前的人。

“……”步重华哭笑不得地把水果刀收回背包，捏着那断面齐整的半截儿甘蔗挨着吴雩坐下，“嗯，我估计我们应该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了。”

“随便吧。其实如果那些丧尸不作妖的话，这样的生活也不赖。”吴雩没骨头似的靠在步重华肩上，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领导你怎么不嫌地上脏了？”

步重华脊背挺直地支撑着黏糊糊的吴雩，闻言偏头笑说，气息不知有意无意掠过对方耳廓：“三天没洗澡的某人都靠身上了，地上这点泥还算什么？”

“步重华！你居然拿我的脸和地面比！”吴雩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子，翻身便要将人掀翻在地。

步重华不躲不闪地挟制住他的动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没有，我的意思是……”

“咔嗒。”

正在打闹的两人动作同时一顿。

四周静谧无声，偶有寒风掠过，掀起不远处被吹落在地的白色帆布，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不是。两人心中同时敲响警钟，迅速起身将姿势转换成背靠背的警戒状态，握紧手中武器随时待战。

霎时，各条小巷尘土飞扬，林立的楼房间响起隆隆的脚步声，一群丧尸自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空气中漫起浓重的腥臭。

步重华刷地扭过头，冲身后大吼：“丧尸来袭！全体警戒！”

“预计有四十只。”听力敏锐的吴雩凝神判断，数清之后无所谓道，“不成问题。领导，要不要比比谁杀的多？”

“奉陪到底。”步重华转了转手中的匕首，与之相视一笑。

两人默契地从左右插入丧尸群，硬生生将其分割成两个战场。进化了半年多的病毒确实使丧尸具有了偷袭的意识，但相比于人类的智慧还差远了；更遑论它们遇到的，是人类中的精英。

 

正倚在大楼旋转门边打盹儿的少年猝然惊醒，听闻步重华的命令后慌不择路地跑进大厅，差点一鼻子撞在玻璃门上：“四十只丧尸袭击！大家快拿起武器自卫！”

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男女老少将近三十个人，绝大多数都从不甚安稳的梦境中清醒，迅速抓起或木棍或水果刀等身边一切能防身的东西，站稳后挡在胸前，神经质地朝门外张望。

“大姐，您坐下休息吧。我们大家都护着呢。”一眉目清秀的青年担忧地上前，一把扶住正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孕妇。她已经怀胎八月了，她的丈夫是另外一个片区的救援队长，在一次丧尸潮袭击中不幸全队覆没，当她赶往现场时就只和丈夫说上了一句话。

“我没事。”孕妇温柔地摆摆手，还是坚持着站直，“只是有点担心。”

“害，有啥担心的，救我们的这两位队长可厉害了！”一旁的中年男子大大咧咧道。

“唉……但愿是我多想了。”孕妇下意识地抚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声喃喃道，“老公，我们能活着离开吗？”

“您说什……”青年正欲询问清楚，便被一个清亮上扬的声音打断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队长哥哥让我们打起精神来！他说我们是最后一批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守门少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极具感染力的话语瞬间打散了让大厅中压抑的气氛。

“真的吗？真的吗？”

“意思是说明天我就可以见到我孙女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围住少年，连眼角的皱褶都飞扬了起来，七嘴八舌地确定消息的正确性——在末世中孤独地辗转了一个月，他们实在太想回到那充满烟火气息的人类社会了。

“啊……大家不要激动……等……等丧尸潮过去，你们自己去找两位哥哥确认吧！”少年似乎被这场面吓到了，仓皇地跑出了大楼。

 

两分钟前，楼外广场。

“接着！”步重华一手握刀抵住丧尸袭来的枯爪，一手拽下腰间别着的土制手雷，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

吴雩利落地将匕首换至另一只手，腾出右手飞身接住。他瞥了眼发现是仅剩的一枚自制手雷后，反而将其揣进了兜里：“不需要！”

步重华无奈，手中刺刀寒光凛冽，所至之处无不有腥臭的脓血从丧尸身上飙出。

“领导，我只剩一个了！”吴雩朗声说话也不耽误战斗，手上动作干净果决，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最后一个。

这边不知为何更吸引丧尸，步重华飞起一脚踹在新加入的丧尸身上，还没来得及上前补刀，便被横掠而来的吴雩抢了先。没曾想，那丧尸格外灵活地躲过致命一击，头咔咔一扭，竟诡异地转过180度，歪斜身子直勾勾冲着步重华而去！

“小心！”

吴雩脚尖轻点地面跃起，如猎豹般极速扑回；步重华正被另一丧尸纠缠，想躲已是不及。只见那丧尸在爪尖仅距步重华后胸半米之时动作一滞，喉管里发出濒死的咔咔声，缓缓倒了下去；吴雩正想展颜一笑，抽回匕首时发觉身后劲风袭来，连忙侧身一避，不深不浅的五道抓痕错过要害落在左肩，殷红血液汩汩流出，疼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牙关一紧怒转过身，白刀子进黑刀子出，那偷袭的丧尸也毙命于地。

步重华仅闻声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下眼圈一红，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疼，手中刺刀闪过雪亮的圆弧，竟将与之缠斗的丧尸硬生生割掉了头。

“吴雩！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当啷一声把刀丢在一边，迅速走近扶住吴雩摇摇欲坠的身子。

吴雩后背贴身的衣物都被鲜血糊透了，却仍无所谓地笑笑：“感觉挺好的，不用担心。我这不是打了抗体吗？”

“胡扯！”步重华脸色极其凝重，“那个实验阶段的抗体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敢用！有没有头疼、视物模糊、意识不清等尸化前兆！”

“有点想吃人。”吴雩朝着步重华咬耳朵，虚弱的气息全喷在人脸侧，“把你嚼碎了装进肚子里。”

“……这都什么时候了。”丧尸病毒发作起来几乎用不到一分钟，见吴雩还能意识清醒地开玩笑，步重华这才吁出一口气来，“你是真要把我吓出心脏病不可，底子本身就差还这样糟践身体。”

吴雩轻轻勾起唇角：“领导，现在有抗体的是我。以后遇到危险还不是只有我能保护你。”

“上个月私自去打抗体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就蹬鼻子上脸了？”

步重华又好笑又担心地把吴雩扶到避风的巷子里，靠墙搂着人坐下。他伸手掀起吴雩的衣服，血液黏黏糊糊地往地上滴，伤口处倒将近凝固了。他紧蹙着眉头，摸出背包中仅剩的酒精：“忍不住就喊出来。”

“领导你这话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艹……”原本还想着调侃的小吴同志确确实实被酒精打败了，低声爆了句粗口。

“马上就好。”步重华安抚性地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只可惜他现在的神经全被伤口牵扯着，这点小触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队长哥哥！圆满完成任……小吴哥哥你怎么了？”只见那个少年欢天喜地地从旋转门跑出来，却在看到吴雩背上的伤口时堪堪停住了脚步。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吴哥哥。”吴雩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

“别管他，有事快说。”步重华象征性地偏头示意。

“那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已经相信今天晚上会有救援了，现在都很兴奋。”少年耷拉着头，又忍不住悄悄抬眼观察吴雩的伤，却在看到那狰狞的形状时缩了回去，“小……哦不，吴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照样可以打十个你的队长哥哥。”

此时步重华已经上好药缠好绷带，吴雩尝试着动了动手臂，不满地抱怨道：“你这个缠绷带的技术有待提高啊，我整个左臂都不好活动了。”

“省得你到处找队、长、哥、哥打架。”步重华淡淡道，回首冲少年点点头，“回去叫他们早点休息，临走前可能还会有一批丧尸来阻拦。”

少年被步队肃然的脸色吓得一激灵，诺诺地跑回去作传话筒了。

吴雩属实被领导的那声队长哥哥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一歪软在领导身上：“你先休息会吧。你那句话让我异常清醒，守夜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步重华轻柔地将一只手搭在吴雩黑白分明的眼睛上：“受伤了别逞强，睡一会儿了我叫你起来再换班。”

“不……嘶，那好吧。”果不其然吴雩准备逞强挪开领导的手，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痛尖锐地刺向大脑，生理上的疲惫和心理上的依赖迫使他蜷进了步重华怀里。

“……睡吧。”几不可闻的叹息被吹散在风里，步重华短短一瞬间的脆弱与迷茫终究没有落在吴雩眼里。

毕竟在所有人的心中，步队永远都是最可靠最坚强的那一个。不管是面对停滞不前的案子，还是战于万物倾颓的末世。

 

三.

“丧尸病毒已经入侵中国！津海一夜之间上千人遇难！”宋平硬生生将响个不停的手机关机，才有空隙喘着气，拨通智能终端给步重华，“上面决定成立各地方各分区的救援小组，你愿意做南城区的救援队长吗？”

“万死不辞。”在人所看不到的地方，步重华浅色的眼眸里似燃着火光。

“想好了？”不知是不是信号缘故，宋平的声音有些不稳。

“嗯，报上去吧。”

“步重华！你傻不傻！”吴雩的怒吼从背后传来，自两人结婚以来，他从没有如此失态过，“你知道救援队长是干什么的吗？意味着你永远要冲在危险第一线去救援别人，却最后一个得到别人的救援！你问过你法定配偶、保险受益人的感受了吗？”

“对不起，吴雩。”

“你以为一句对不……”

“我知道你的感受。但你更清楚我会怎么选。”步重华将吴雩揽进怀里，嗓音嘶哑而挣扎，“我让宋叔叔给你登记上第一批撤离……”

吴雩一把推开身前的人，眼圈已经红了：“步重华。

“那你觉得我会走吗。”

他右手一划打开智能终端的消息栏，食指飞速于虚空中点击输入。“叮”的一声响起，吴雩将全息投影转到步重华眼前。

收信人：宋平

【吴雩申请加入南城区救援队，请批准。】

那边似乎犹豫了许久。

【批准。】

【你和重华互相照应也好，注意安全。】

吴雩这才松了口气，满腔怒火平息下来。他不去看某人紧绷的脸色，得意地晃了晃腕上的智能终端，眨了眨眼：

“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要妄图比我先死啊。”

 

“怎么不叫我？”

吴雩睁眼发现自己依旧被圈在爱人的怀抱里，背上伤口仍隐隐作痛，便知刚才只是还原旧事的梦境罢了。

“感觉好些没有？”

“好多了。你一直没睡？”

“眯了一会儿，正好在你之前醒。”

“是么？”他单手撑着步重华的腰坐起来，将起身欲走的某人摁回原处，“建议你拿面镜子照照再撒谎。现在闭上眼睡觉,我来守。”

“等等。”

“等什么……”

“刚刚联系上宋叔叔他们了。”这次换步重华将几欲起身的吴雩按回肩头。

收信人：宋平

【已到伽马星，勿念。暂时抽不开身，上面决定派梁厅坐镇指挥“诺亚号”最后一班救援，大可放心。照顾好自己。】

“……怎么这么简洁？”吴雩一脸不可置信，毕竟宋平极少直接领导南城分局的案子，就算是有也是通过步重华转达。所以他平时见到的宋平都是各种卖儿子的长辈形象，很难将其与这条简明扼要信息完整的消息发送者联系起来。

“那边的秩序还没建立好，估计现在也乱成一团吧。”步重华顺了顺吴雩乱蓬蓬的黑发，“早些过去能早点帮上他们的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救援今晚真的能到。”

话音刚落，两人腕上的智能终端毫无预兆地同时狂震起来。

“检测到相同频段信号！”

“检测到相同频段信号！”

 

步重华下意识抬头望向夜空，只见一点蓝光于璀璨星空中明灭闪烁，如流星划过长空。那点光芒缓缓扩大，直到现出一艘星际舰艇的轮廓来，仿若落入人间的希望之火，幽幽蔚蓝是天空与大海的颜色，是地球的颜色，也是伽马星的颜色。

吴雩已经跑进楼里通知众人了。一瞬间大厅里沸腾起来，哭声、笑声、叫喊声此起彼伏，汇成地球人类交响乐的最后一篇乐章，钻出旋转门缓缓地绕至末世的星空，为那些死去的平民与英魂们，为那曾赐予人类智慧与文明的土地，颂唱离别之歌。

 

天降洪水，众生逃难。诺亚载着希望的种子，于新的家园，种下生生不息的橄榄树。

 

五.

“此处地形复杂，诺亚号不方便降落。请大家按秩序排队顺绳梯上舰，青壮年在前，老弱病残孕在后。”

“啪”。吴雩面不改色地将黑屏的智能终端揣进兜里，没人发现他手背上青筋毕现，显然是对这冷冰冰的机器提示音忍无可忍。

不幸的是，这句被强行放大的通知俨然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一位说话不太利索，精神却仍然矍铄的老人慈祥道：“我嘶不嘶要排到后面去……责样也好……让年轻人先走……”

“李爷爷您先！”守门少年大声反驳，而后转向其他人，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现在哪里还讲这个？”孕妇双手搭在小腹上，温和地开口，“我们都是没什么用的累赘，你们这些年轻人才是伽马星建设的中坚力量。”

步重华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快到丧尸最活跃的时候了。他冷冷地催促道：“又不是让你们上战场，争什么。我们救援队会保障每一个人安全上舰。按常规撤离队形排。”

一个月的相处以来，众人多多少少也对步重华的性格有所了解甚至是亲身体验。此刻队长一发话，大厅便恢复了井然，男女老少迅速地按照几乎每天都要使用一次的撤离队形排好——自然是老弱病残孕在中间以方便保护。

“从这里走过去大概需要五分钟。姓梁的真是……停近点不行吗。”在门口的吴雩目测了一下他们离蓝光的距离后，无声地骂了个脏字。

“诺亚号外形巨大，他们又传来消息说绳梯不够30楼高，在那边他们都只能勉强悬停。”

步重华凌厉的五官让人看不出喜怒来，但这次的正面对视令吴雩一眼就发现了其眉目中暗含的担忧。

“领导在担心什么？最后一波丧尸潮吗？”

“……没事。”

 

黎明前浓重的黑暗悄然降临。

一条整齐有序的长队静默地穿梭于城市之中。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警惕着。因此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听到了熟悉而恐惧的声音——一大群丧尸靠近的脚步声。

“所有人听我指挥——有战斗力的人前后左右严密护送老弱病残孕，小跑向目的地前进。吴雩跟着我，负责引开大群丧尸。最后一战了，大家打起精神！上舰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是！”

话音刚落，众人便迅速更换队形奔向诺亚号所在方位，步重华和吴雩则翻身上墙，找寻隐秘位置后准备潜伏下来。

还未走远的队伍里，那位说话不太利索的老人转头望向矮墙上只有两人的救援队：“我以前也嘶名军人……看到你们我就想系那些老战友……要平安回家啊……”

这番话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众人纷纷压低声音开口：“小兄弟一定要好好的……”“队长哥哥，小……吴哥哥加油！”“我们等你俩回来！”

队伍逐渐远去，四周重归寂静。步重华伸出左手，拇指与食指成环，冲远方轻轻挥了挥——那是一个“收到”的手势。

 

拐角处，第一个丧尸现出了扭曲的身形。

“砰——”

响亮的枪声划破夜色，子弹呼啸着没入领头丧尸的脖颈，带出一道黑重的血箭。丧尸大军愣怔片刻，疯了似的冲枪响之处涌了过来。

吴雩干脆利落地将手枪插回腰间，惋惜道：“最后一颗子弹居然只杀了一个，亏了。”话音未落，他便轻盈地在墙头飞奔起来。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步重华在心中画出了一幅南城地图，一条既能绕路引开敌人，又能让他们快速回到诺亚号的路线逐渐明朗起来，“这边！”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个荒诞且惊险的场景——两名身手矫健的人类穿街过巷、上房越墙，无所不能；一大波看不到头的丧尸潮紧随其后，时而对猎物触手可及，时而被绕得晕头转向找不着路。

但这场鼠逗猫的游戏没有持续太久。

步重华的智能终端倏的亮了起来：“救援地遭丧尸袭击，速归。”

“……”他只觉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了起来，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让他干渴的喉咙火辣辣地痛起来，“吴雩，我们回去。”

吴雩侧头与他对视，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步重华的意思：群众被袭击，舰上的人不愿伸出援手。

“……为什么？”他右手攥紧匕首的刀柄，用力到连骨关节都发出咯吱的响声。

步重华安抚性地包裹住他握刀的右手，牵着对方转向飞奔，话语细细碎碎全撒在风里：“梁厅此人在系统里比较出名，曾经立过几次大功所以现在比宋平还要高上半级。但他将顾全大局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简单点说，就是你讨厌的那种完美主义精英派领导。”

“而我们南城待救援的人，三分之二都是老弱病残，所以在姓梁的心中，我们是累赘。”吴雩从沿途掠过的墙上抠下来一块松散的石头，二指尽全力朝后一弹，一只丧尸的惨叫声立刻响彻街道，“这种人，好听了说是冷静，往坏了说……叫冷血。”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想我？”步重华猝不及防侧身拐了个急转弯，扯得外圈的吴雩差点没飞起来。

原本沉重的氛围消散了些许，吴雩喘着粗气诚恳道：“误会，都是误会。再说领导您为了我火里来水里去，现在眼看就要上天了；您是我见过的最讲义气的领导！”

“花言巧语。”

蓝色的幽光在两人眼中时隐时现，但终究是在缓缓地扩大着。身后的丧尸群不知疲倦地紧追不舍；前方也隐约能听到血肉厮杀的激烈。

“到了。”步重华翻上最后一堵矮墙，回身冲吴雩伸出手。

后者含着笑意将手与他交握，借力跃上墙头。吴雩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兜里仅剩的热武——那枚自制手雷。他跟着步重华落到地面，拉开保险栓稳准狠地将手雷扔向了另一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两人背着冲天的火光，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更需要他们的战场。

 

六.

“最后一个了，快往上爬！”

那位眉目清秀的青年此刻俨然狼狈不堪，漆黑的瞳孔中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你们先！”

“废话什么，让你上你就上！”步重华嗓音嘶哑，显然极度愤怒这种不听话的行为，“再磨叽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遥遥高挂的绳梯上，一串蚂蚁般渺小的人正努力向上。最末尾的是那孕妇，前面的人时不时伸出手帮助她死命攀爬。

“不要给他俩添麻烦，你在那里反而是累赘。”青年似乎读懂了孕妇的口型，深深望了一眼这以少抗多的战场，终是咬牙爬了上去。

智能终端又一次亮了起来：“抓紧时间上来，丧尸已经开始尝试爬绳梯了。”

“艹……谁他妈不想快点……”

步重华和吴雩在战斗一开始就因为救一位老人而被迫分散了。前者立在绳梯的斜前方，迎战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丧尸；后者正拼命杀出条血路，一步一步往这边挪。

“步重华你离得近，先上去后再拉我一把！”吴雩很显然也听到了梁厅的命令。

此情此景之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步重华毫不犹豫反身攀上第一级，双腿绞紧绳梯碗口粗的麻绳，上半身几近悬空探向吴雩所在方位。

吴雩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刷刷清理掉周身伤痕累累的丧尸，伸手够向步重华。

眼见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吴雩瞳孔却骤然放大——一只不知什么时候爬上绳梯的丧尸挥爪挖向步重华的小腿。

“下面有丧尸！”

“你先上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步重华意识到危险的时间并不晚，但他如果要反击就必然得缩回腾空的身体；那么没有人接应且全身无数突破口暴露的吴雩将在短短几秒内被撕成碎片。

千钧一发之际，吴雩果断掷出手中匕首，锋利银刃破空而去，准确无误插入那丧尸细瘦干枯的脖颈里；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抓住步重华向上跃起，后者飞速向后仰倒，竟以一只手支撑住吴雩一个人的重量。

“咔——”

流畅至极的动作被硬生生打断。

一只丧尸咬住了吴雩的脚踝。

吴雩身体一沉，带着步重华的手狠狠向下一坠。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因为疼痛而扭曲，然后松开了手。

“吴雩——”步重华失声怒吼，只觉心脏也随着吴雩的放手而极速下坠。

“咳咳……我没事！”吴雩直接上手拧掉了那死咬不放的丧尸头，拔出自己鲜血淋漓的脚踝后居然还冲步重华笑了笑，“刺刀给我！”

四散的丧尸渐渐围拢了，步重华劈手将刺刀抛给深陷包围圈的吴雩，反身便要跳下绳梯。

“津海市南城区临时救援队长听令！立刻上艇，立刻上艇！”

越到关键时刻，步重华的思路便愈发清晰，他仅仅片刻便想通了命令背后的深意，而后冲智能终端解释道：“吴雩他曾经注射过抗体。”

“如果抗体有用的话，人类也不至于沦落到逃亡的地步。希望你能顾全大局，考虑到全舰人员的安全。”

“抱歉，我做不到。”

向上，是重获新生的无限可能；向下，是生死不明的末日深渊。任谁都会选择向上。

但是步重华做不到。因为深渊里困着他将穷极半生来呵护的爱人，那么即使脚踏利刃胸迎长刀，也在所不惜。

 

“津海市南城区临时救援队长步重华，祝诺亚号第874次救援顺利返程！”

语毕，步重华纵身一跃自绳梯跳下，长风掀起墨黑风衣猎猎，犹如神兵天降般落在吴雩身边，挥起刚刚拾回的匕首肃然迎战。

绳梯迅速向上收起，智能终端里嘈杂不断，似有少年不停的哭闹、老人懊恼的絮叨、孕妇绝望的呢喃与男人愤怒的大吼。但那些都随着舱门的关闭而中断，四下只余刀匕入肉的声音。

“吴雩你还好吗？”步重华与之背靠背抵抗进攻，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吴雩背上的伤口重新裂开，渗出粘稠的鲜血。更何况这种与遥远伤疤极度相似的情形——执行任务却被放弃——又是对其精神上的强烈打击。

“……我没事。”吴雩气息有些不稳，语调却异常坚定，“只是……你不该下来的。”

“不可能。你不准我先死，前提是自己得先好好活着。”

“行……说不过你。还有多少丧尸？”失血过多让他的眼前略显模糊，手上的攻击防御几乎成了机械性动作。

“快了，最多还有二十多个。只是这波解决了要赶紧走，之前那声手雷爆炸响得能把全片区丧尸都引过来。”

吴雩低低笑道：“谁知道学院派领导做的东西这么次呢？”

“嘘——别说话了。”步重华解决掉眼下的最后一个丧尸，转身抱起身体机能濒临极点的吴雩，调动所有能量飞速奔跑起来。

没想到吴雩还没有彻底昏睡过去，他双手攀上步重华的脖子，用气声道：

“不用担心我……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再说……这次我有你啊。”

 

七.

两个月后，太平洋某不知名海岛。

“吴雩！回来吃饭了！”

步重华一声喊把林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全都惊了起来，乱糟糟地在半空中瞎飞一通又都落回原处。

“领导，我捡到了一只大鸟！它好像受伤了了！”吴雩提溜着一只还在扑腾翅膀的白色大鸟，一溜烟儿跑回小木屋。

 

两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当时步重华抱着吴雩冲出重围，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去药店拿了些药物和绷带给重伤的吴雩进行简单处理。那段时间步重华永远不想再提起，吴雩一会儿高烧一会儿低烧，体温不正常持续了整整两天。他几乎没有阖过眼，睡梦中全是吴雩抛下他一人在这偌大地球的场景，睁眼担忧，闭眼痛苦。也许是拜抗体或者是吴雩强大的意志力所赐，在没有任何专业处理的情况下，吴雩竟在第三天便完全清醒，一周后又活蹦乱跳可以上房揭瓦了。

于是两人便带好充足的物资，在津海港“借”了艘船，出海寻个没有丧尸的自然小岛，安静地定居了下来。大概每天打猎、种地、做饭、闲聊四点一线的生活会有些许枯燥，但这已经是末世之中极为难得的清闲与悠然了。

 

“这是信天翁。”步重华帮它包扎好受伤的腿，若有所思地抚摸着白色大鸟柔顺的羽毛，“书上说，信天翁象征忠贞的爱情。它们从一而终，即使一分死去，另一方也绝不会另找配偶。”

吴雩目瞪口呆：“领导，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步重华心底的小人悄悄得意片刻，而后继续一脸专业地说道：“以前翻到过资料。我们需要找个海滩把它放了。”

“就在窗户上吧，外面就是海滩。”吴雩抬眸示意窗外的海岸，兴奋且新奇地，“但是它能找到自己的配偶吗？”

“不放弃总有一天能找到的。”步重华轻轻地将信天翁放在窗台上，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长吟一声后振翅飞向了蔚蓝的天空与海面的夹缝之中。

 

夜晚，小木屋外的空地上，篝火劈啪作响。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步重华倚在树下，忽然开口问道。

吴雩懵了：“你还算着日期？”

“一直记着的，习惯了。今天立春。”

“立春……有什么习俗吗？”

“小时候，我妈会给我做春卷，她管这叫咬春。”步重华笑着从手边的草地里薅起一株野草，“条件困难做不了春卷，尝尝这个也不错。”

吴雩将信将疑地接过放在舌尖咂了咂，酸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似乎真的裹挟着一丝春天的气息。

“酢浆草。”步重华一眼就知道他想问什么，解释道，“小时候我不愿碰这些，那些熊孩子就硬塞给我吃，后来发现味道还不错。”

吴雩觉得听步重华讲他小时候的故事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跟随着他的讲述陪伴他成长，也弥补了自己黑暗的童年。

“等等，那是什么？”吴雩一眼就瞟到了夜空中逐渐放大的蓝光。

“怎么会？”步重华猛地站了起来，常年冷静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真的是！是小一点的诺亚号！”

那曾经带给他们希望又还给他们绝望的诺亚号缓缓降落，如水月镜花般让人不敢上前触碰，生怕打碎了这个两人从未提起却默契至极的梦境。

 

“步队，半年不见变傻了？”率先下来的廖刚压着笑意过来给了步重华一拳，然后紧紧抱住了对方。

“小吴！孟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孟昭一个熊抱把吴雩箍进怀里，一没忍住就哽咽了起来。

“孟姐……孟姐您别哭！我没事……”吴雩猝不及防地接到如此大的情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随后下来的还有蔡麟、王九龄、小桂法医、许局、宋局……那些日思夜想的亲人与朋友齐聚眼前互诉衷肠，温暖的亲情与友情真真实实地落在心底，这才给步重华和吴雩一个踏实的感觉——

 

末世真的结束了。

 

伽马历元年2月4日，立春。

宜归家。